台灣民主再進一步

兩年前，民進黨蔡英文挾太陽花學運餘威，在一片「國民黨不倒，台灣不會好」的呼聲中將當時混亂不堪的藍營殺個片甲不留，登上中華民國總統大位，地方政治版圖也是一片「綠地」，當時就有論者斷言，國民黨將永無翻身之日，會漸漸退出台灣政壇。怎知道才兩年光景，民眾就拉起了「民進黨不倒，經濟不會好」的橫額，在上周六的九合一地方選戰中，以選票表達了對蔡英文倒行逆施的不滿。國民黨一舉拿下十多個縣市首長的位置，更攻破了民進黨經營30多年的南部票倉高雄，「綠地」又變成了「藍天」，令不少港人訝異，為何台灣人又會再選出「賣台投共」的國民黨？

但其實港台政治情況完全不同，國民黨並非等於香港的建制派，民進黨不是泛民，甚至也非本土，若然把香港情況硬套進台灣政治然後得出一個主觀想像的角色代入，會錯漏百出之餘，其實也是把香港看得太高、把台灣30多年的民主經驗看得太低了。

這次選舉的結果，其實是反映了台灣民主的進一步成熟。在過往的選戰中，藍綠鬥很多時候就是拼統獨意識形態之爭和煽動本省人與外省人之間所謂的省籍對立。然而經過20多年的鬥爭，台灣選民對此早已感到煩厭，也似乎看穿了這兩項議題的虛假性。因為不管是國民黨當權還是民進黨執政，兩岸分治的現狀也並未改變，在大陸民主化之前，國民黨不可能推動統一進程；而在中共武力威嚇下，民進黨也不可能冒戰爭風險強推台獨，雙方皆只能以偏安台灣的中華民國框架行事。而這種避免戰爭又維持實際自主的現狀，其實也是主流台人的共識，既然不統不獨，那麼再談又有何用？至於省籍問題，當年外省人的二代、三代早已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了，再談就更無意義。拋棄了虛假的統獨和省籍對立舊包袱，台灣選民自然是聚焦到實際的政策上，比起往日盲目的分隊投票支持己方陣營，這是民主在台灣扎根的一大進步。

「韓流」拋棄的舊包袱

這種成熟反映在國民黨韓國瑜成功拿下南部重鎮高雄一事上。要知道，高雄是國民黨威權年代的民主運動「聖地」，民主化後也一直是民進黨的深綠票倉，國民黨以往即使派出本省籍的在地候選人也難以撼動。這次選舉卻由祖籍河南的眷村子弟韓國瑜空降出選，按照往日的深綠政治邏輯，他是外省國民黨軍人後代，是「欺負本省台灣人的惡霸」，怎可能在省籍情結較深的南部勝出？然而韓國瑜不單贏，而且是大勝在高雄服務多年的陳其邁15萬票，一人之力掀動全台「韓流」，連帶國民黨在台中、彰化、乃至深綠的雲林也翻盤，這正正是說明了，省籍、藍綠已不再是選民最重視的考慮因素了，往後的選舉只能拼政績。

韓國瑜突襲高雄成功，外人聚焦的是他部份奇怪的政見以及貼地得近乎老土的發財口號，視之為環球民粹浪潮的又一表徵。固然他的選戰有民粹成份，但單單是高呼空洞的拼經濟口號，就能讓民進黨樁腳紛紛倒戈，以致打破經營30年的票倉嗎？韓國瑜的勝利背後，其實也反映了民進黨在中央政府乃至高雄地方施政的失誤。民進黨盤據高雄多年，市內搞了不少公園、劇院一類建設，市容確實美化不少，但影響民生最深的經濟卻一直停滯不前，筆者每次回高雄老家，也總有種十年如一日的時空停滯感。加上蔡英文執政兩年來，多項改革只有增加問題而沒有解決問題，其農業政策更令本屬深綠的南部農民反感。而韓國瑜卻剛巧曾任台北農產公司總經理，任內令農民和公司皆有盈利，由他喊出拼經濟的口號，自然更能撼動草根農民的心，因此「韓流」不止打下高雄，也席捲南台灣的農業縣市，深綠的雲林現藍天，民進黨雖保住另一票倉台南，也大跌35萬票。而韓國瑜若然不能兌現其振興經濟的承諾，四年後自然會被趕下台，這就是民主可貴之處。

原刊於2018年11月28日《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