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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山下 Hong Kong, 政論縱橫 Politics & Philosophy

七一遊行札記

七一是紅日,但我依然要上班 。心情像今天天氣般忽晴忽暗,看到窗外警車、警察經過,又偷偷上網看即時新聞,跟遊行雖然只是數街之隔但卻又甚為遙遠。午飯時同事對我微言:「佢唔使撈啫,我要撈㗎。」我開頭不明所以,接着到新聞說社民連在金紫荊廣場示威才明白。我也沒有說甚麼,只是在鄭耀棠接受訪問支持替補機制時說了聲「X你老母」。

7:30,放工後立即打給友人,一些人已經趕去上班,剩下一位也已經到過了政府總部插了旗後匆匆下山了,得他告知龍尾仍然在SOGO,便換過衫後馬上出去看看,駱克道已經泊了幾部警車,遠處亦聽到人群的聲音,上到天橋俯瞰軒尼詩道,全部都是黃色的人民力量及香港人網旗幟,天橋上兩邊都是一排警察,猛叫途人拍照後立即離開,也有中年大叔十分不滿,在不遠處埋怨警察。

落了天橋在電腦中心門外一大堆人堆到水泄不通,來回望了一遍,人網後面的是法輪功,再後面的是街工青年組、社民連。遊行人士住足不前十分鼓躁,似是警察在前面封鎖了。向前一望,才看到毓民的身影在路旁的高臺上與群眾揮手,有點像六七年左右時的天安門一樣,不過只是一遍紅海換上了黃色罷了。

前路既然不通,我便繞過莊士敦道,光顧了美帝連鎖快餐店外賣後再從修頓球場折回軒尼詩,意外看到人群十分稀疏,本來也後頭的社民連經已在前面,一旁也只有同志組織的攤位,遠眺後面毓民高臺旁聚集了大批黃旗人士,從那邊走來的青年跟朋友謂道:「有毓民嘅地方就有好戲。」似乎錯過了好戲。

沿着大路往西,居然在金鐘與灣仔交界位置巧遇明哥!他衣着簡單戴上了帽,跟普通人無異,眼利的我卻一眼認出了他。可惜沒有帶一部像樣的相機,否則跟明哥合照的願望就成真了。在金鐘又見到呼籲保留政府總部西座的攤位,我二話不說立即參加了他們的簽名活動,但整個政府山的獨特歷史建築群恐怕也難逃地產霸權的毒手。

腳步輕便的我很快便到了中環,在匯豐附近上山,到了政府總部後,就見到一些人呼籲留守,美孚居民、獨立音樂團體已經佔據一方,民陣的臺在正門旁,前面有重重攝影機圍住。感覺是悶熱,乘涼了一陣,見到了主要是FM101的社運朋友,圍成一圈在商量下一步計劃:到禮賓府,到皇后大道中堵路,或留守政府總部。四周聲音太吵鬧,他們也儘量壓低聲線,不太聽到他們說甚麼,只知道留守政總是關門打狗,倒不如嘗試其他方法。

消息不斷傳來,有人說遊行隊伍在灣仔附近被警察封鎖,後來又有人說在隊伍在山下被封鎖。他們便立刻趕下山,我也只好胡里胡塗跟了下去。轉了下去便見到社民連一列紅旗,與警察在山路糾纏了一回,便折返下去,回到皇后大道中,FM101已經拿起大聲公呼籲集結在長江中心對外。我們停在皇后大道中上,社民連部份人已開始坐低。我們佔據了整段馬路,而警察也慢慢從四方集結圍成一圈,一名警察爬上摺梯向我們發出警告,未開聲已經被喝倒采聲蓋過,紅旗及手持鐮刀斧頭的唐英年及曾蔭權巨型人偶也走上前示威。有名記者向路旁的便衣督察說聽不清楚剛才的警告內容,那督察說非法集結,如果示威便到遮打花園。我這才知道警方有這個呼籲,不過無論內容是甚麼,也不會有人會乖乖就範吧。

社運朋友叫咪呼籲分成小組討論下一步計劃,然後由他們收集再達成共識。大家坐着的坐着,站着的站着,沒有太大響應。我惟有四處自由走動,但當走到警察防線時卻被兩旁警察阻撓叫我到另一邊,心覺煩厭。我問問我朋友現時該作何,他叫我幫手問問小組意見,我說他們不太活躍,他說是不活躍的了,要去帶動他們。意見或選擇有:回政總、衝向對面行車線、留守至被清場、到修頓支援人民力量、上禮賓府等。我試試找一人問問,他卻沒有意見,社民連意見多為留守,也有一些文藝青年要往東衝破防線直至被抬走。陶君行走過來跟我們說:我們要留他們便留,我們要衝他們也會幫手衝。

經過的電車一架架的乖客在向我們揮手。而我們仍在圍繞着眾多的意見討論,我再幫手問問小組意見,有些似是人民力量支持者想回灣仔會合大隊,有些則沒有意見,帶了這些意見回去討論後,大家又在七嘴八舌討論,總結了兩個普遍意向:留在該處和往東走。但每當有人加入討論,又要重覆一次,有人有問為甚麼有這兩種意見,比較沉默的我反駁:「他們不需要解釋原因!他們有獨立思考及個別原因去得出那些意見,我們不可能知道他們的原因亦沒有需要。」我建議不如用聲音投票「走」或「留」決定。那時有人建議在走入小組問他們對下一步的意見及其原因和訴求,一些人開始再分散到小組收集意見。 那當時消息報告人民力量大隊正在金鐘朝這裏走來。卻有一個應該是社民連的人叫咪呼籲大家毋須參加人民力量另一頭的行動,經我朋友勸止後立即修正說只是個人意見。

我發現了一個鬼仔及鬼妹,問了他們的意見。來自已不存在的捷克斯洛伐克的鬼仔說無論行動為何,明天的新聞都會廣泛報導,所以給傳媒一個清晰statement至關重要,否則不論如何也是白費。此言甚對,無論堵路、衝鐵馬、靜坐,如沒有強而有力的聲明作後盾的話,在新聞也只會是堵路、衝鐵馬、靜坐而已。那時我們又重新聚集再次討論。

我深感我們已經在這問題上耗了很久了,如此鬆散的組織力令我想起了巴黎公社,當社會主義者在民主討論的時候普魯士正規軍已經大軍壓境,很快把公社消滅於亂局當中。有朋友說:這是一個收集意見的小組而不是一個決策小組。但我想在這一個毫無方向的時刻群眾需要的是有更賢慧者幫他們做決定。陶君行已經聽憑我們決定,阿牛也謂讓年輕人拿主意時,卻變得群龍無首。但拒絕領袖和權威無政府主義想法固然是可敬的,真正人人參與的行動亦是人所樂見,亦是民主的真正體現,難道一個大腦指揮群眾的行動我們又應當稱許嗎?但目前的是,大家各自為政的場面,有的更坐在路旁睡着了,實在令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小時內做了些甚麼。

又一列的警察在花園道天橋組成人鍊,警方似乎在加強部署。突然有幾個人衝開了警方封鎖線向對面行車線跑去,接着一大批人跟着跑去,有人叫我:跑呀!我惟有無目的地跟着跑,人群跑向立法會,我卻跑去了遮打花園,繞過公園走到了紀念碑,已有為數不少的人坐在干諾道中。前面首當其衝的是往天星碼頭的15號巴士停在馬路上,上層的乘客站起來看個究竟,也有一些人已落巴士,旁邊私家車司機也開了車門拍照,後面的士、貨車響個不停。我頓時住足不前,替那無辜的15號巴士乘客及其他道路使用者感到可憐,心想這是否一個justifiable的不合作運動。Rosa Park的不合作運動,拒絕向白人乘客讓座是拒絕服從那項不公法律的行動,但堵路又可以算是反對哪條不公法律的行動呢?因為要爭取某方面的公義,而妨礙一些無關的道路者的自由,又算是哪門子的正義呢?甘地說過手段的不純潔必然導致目的不純潔,這樣堵塞交通必須遭到大眾的反感,但爭取公義不是要爭取群眾支持而非脫離群眾的嗎?但世界各地的示威又何況不是這樣,要爭取注意或得到目的示威者往往就是要向社會規則擦邊球,有時更演成打燒砸的暴動,出現如此憤怒的群眾又是誰的責任呢?就算是罷工,癱瘓生產關係而向資本家爭取談判時也會牽連到無辜的社會大眾,但這也是勞動者爭取權益的必然副作用。如非堵塞交通,每年遊行完乖乖回家有用嗎?坐在政總被關門打狗有用嗎?或者坐在長江中心外等候被抬走有用嗎?但轉過頭問:堵塞干諾道中,地產霸權會倒下嗎?我望着刻在紀念碑上的“Glorious Dead”,心想我們的行動,glorious嗎?

我沒有坐干諾道中的馬路上,因為我還未弄清犖繞在心中的這些疑惑,但這個人生中第一次的七一晚上,我所學的和將要學的,還有許多。

貝加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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